工业基础软件是工业“五基”之一，是国家急迫需要和关系长远需求的关键核心技术。新华财经调研发现，行业发展最大的短板是缺乏高端研发人才，同时面临长期资金短缺和盗版软件的困扰。尽管如此，受访企业和专家都对行业的发展充满信心，坚信未来十年将成为国产工业软件的“黄金十年”。
从默默无闻到风生水起
“2019年，我们去市场上找资金，投资人都会问：‘工业软件是什么？’到了2020年、2021年，我一天能接100个投资人的电话，无数的投资人堵门，都想给我们的企业投资。”一位知名国产工业软件企业的总裁对记者说。
最近五年，政策的大力支持，让工业软件行业从默默无闻变得风生水起。
2020年年底，工业和信息化部在工业基础的“四基”，即关键基础材料、基础零部件及元器件、先进基础工艺以及产业技术基础上，将工业基础软件增列为第“五基”。工业软件的工业基础身份得以确认。
2021年5月召开的两院院士大会要求，要从国家急迫需要和长远需求出发，在石油天然气、基础原材料、高端芯片、工业软件、农作物种子、科学试验用仪器设备、化学制剂等方面关键核心技术上全力攻坚。工业软件被明确为“关键核心技术”，事关“国家急迫需要和长远需求”。
打好基础软件国产化攻坚战，让国产工业软件企业赢得了资本的青睐，也带来了加速发展的机遇。如山东山大华天软件有限公司完成了三轮融资，金额累计超过6亿元，已助力3000多家制造企业进行数字化转型；深圳十沣科技有限公司已完成A轮、A+轮的数亿元融资，A轮由高瓴创投领投，A+轮由国开科创和高瓴创投共同领投……
面临三大人才难题
然而，作为高新技术产业，工业软件行业对技术和人才的要求很高，短期内“超车”并不容易。从技术水平和软件的成熟度看，国产工业软件和国际一流软件相比，差距还很明显。
“根据多年对工业软件行业的观察，我认为当今中国工业软件市场依然是‘一九格局’，国外厂商的工业软件占据着我国高端研发设计类工业软件市场的九成份额。”走向智能研究院执行院长赵敏说。
中国工业经济联合会研究中心综合室主任周忠锋认为，当下，国产工业软件与欧美一流工业软件的差距较为明显，短期内“换轨超车”的可能性比较小。
“国产工业软件企业最大的短板，还是奇缺高端研发人才。”华天软件副总裁胡其登说，由于缺乏掌握核心技术的高端研发人才，国产工业软件的一些核心技术，例如基于特征的参数化建模，和国外软件的差距仍较大。
调研发现，国产工业软件企业面临三大人才“造血”难题。
首先是工业软件人才培养难。
“我国高等院校多数未设置工业软件相关专业，缺乏成熟的复合型人才培养方案及课程配置，跨学科培养体系也没有建立起来。此外，由于校企合作缺乏长期性的互惠机制，联合培养动力不足，同时具备软件编程和工程开发能力的毕业生比较短缺。从职业教育看，我国工业软件类职业教育‘基本空白’。”周忠锋说。
胡其登也有同样的感受。“工业软件人才需要在具体项目的实践中成长。麻省理工学院、哈佛大学等为美国工业软件企业提供了巨大的人才支撑，这些学校的教育和产业结合得非常紧密。他们的本科生在学校里就参加了很多实际的工程项目课题，毕业时已经有了很多实践经验。反观我国高校，产学研结合、校企合作得远远不够。”
其次是工业软件人才招聘难。
“国产工业软件企业需要兼具工程、数学和计算机的复合型领军人才。目前行业的困难是，本来这些人才就稀缺，再加上国内工业软件企业大多规模不大，吸引和留住这些人才就成为主要问题。”北京数码大方科技股份公司董事长兼总裁雷毅说。
周忠锋认为，当前我国工业软件行业面临人才储备少，甚至会“断供”的严峻现实。许多研发设计、生产控制类工业软件企业的研发人员都不到500人，基本不及互联网企业研发团队的10%。
最后是工业软件人才留住难。
“当前，我国工业软件企业盈利水平有限，而且企业内部人才成长动力不足。国产工业软件企业的员工收入水平远不及国外知名工业软件企业及国内互联网企业。如何能留住人才，成了一大难题。”周忠锋说。
除了人才的缺乏，长期资金支持的短缺，也是制约国产工业软件企业发展的重要因素。“一款好的工业软件、一家优秀的工业软件企业，成长起来没有那么快，少则需要三五年，长则五至十年，所以需要长期资金的持续支持。但目前的股权投资往往仅给企业三年的时间，因此存在资金期限错位的问题。”胡其登说。
此外，雷毅表示，盗版工业软件对国产工业软件和企业发展来说，有着严重破坏性的影响。建议有关部门组织清理盗版软件行动，引导并督促企业应用正版软件。
未来十年是重要窗口期
尽管仍面临许多发展中的难题，但受访企业和专家都一致认为，未来十年，必将是国产工业软件发展的“黄金十年”。
“预计我国的工业仿真软件市场，其增长率能够在20%以上，三年内规模可达200亿元。而且工业仿真软件是连接物联模型与真实世界的核心技术，是我们亟需解决的问题。”中国科学院院士陈十一说。
有机构预测，到2030年，我国工业软件市场的整体规模将有望突破4000亿元，行业发展速度远高于全球平均水平。
业内人士对国产工业软件的信心来自多个方面，首先是我国完整的工业体系带来的“底气”。我国是全世界唯一拥有联合国产业分类中全部工业门类的国家，包括汽车、电脑在内的220多种工业产品产量位居世界首位。
“庞大的产业基础和完整的工业体系为工业软件的迅速发展提供了肥沃的土壤。而且我国的制造业正在从做大向做强转型，从学习仿制向自主研发转型。企业的自主创新将极大拉动对研发设计类工业软件的需求。”十沣科技总经理张日葵说。
政策的大力支持坚定了行业发展的信心和决心。
“工业软件是推进新型工业化的重要基础能力。国家、市场、企业对工业软件的重要意义和发展决心都达到了高度的统一。”周忠锋说。
人工智能等技术的升级换代，也为国产工业软件企业提供了新机会。
“近年来，以人工智能为代表的新技术加速涌现，同时新技术在交叉融合，为工业软件的发展迭代提供了无尽的可能。”张日葵说。
雷毅认为，未来30年，人工智能技术对工业软件的加持，将推动工业“脑力”的大发展。国产工业软件将沿着两个方向发展，一是融入大数据、人工智能等新技术，在技术、产品和商业模式上，聚焦重点行业快速发展；二是通过资本运作和技术协同等手段，通过企业间的优势互补，实现社会资源的融合发展。
“未来十年不仅是国产工业软件的‘黄金十年’，更是工业软件发展的重要‘窗口期’。未来十年，中国一定会出现能与国际一流工业软件企业同台竞技的国产工业软件企业，中国也一定会形成共同服务制造业的工业软件生态。”雷毅说。
赵敏则描绘出了更为清晰的路线图。“从现在起，用大约十年时间，我国新一代研发设计类工业软件将按照全新的技术模式、开发模式和组织模式，做到与北美、欧洲工业软件在国内市场上‘三分天下’；如果再用十年，有可能实现国产工业软件与国外工业软件各占据‘半壁江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