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以来,台达电子在群星闪耀的台湾IT界地位超然,却低调得只剩下一个名字。这源于郑崇华认为人类改变大自然绝不是成就,而是浩劫。他相信,生活既不豪华也不科技,而是将现代生活融入自然。
2011年12月8日至10日三天,国家大剧院最盛大的舞台-歌剧院迎来青春版《牡丹亭》第200场庆演。这是一次华丽的谢幕,此后将暂告封箱。一朵"白牡丹"绽放八年,总策划、制作人白先勇的身后,是众多海内外文化及商界最顶尖的华人中坚。
不止一次看过这出戏的观众很快发现,舞台上的静态景片升级成了晶莹剔透的高清投影。幕间转换更加迅速,3D纪录片也同步摄制。白先勇说,这次收官借科技之 力将昆曲之美放大了,但又不至喧宾夺主,反而将当年排演青春版的起心动念-为传统文化注入时代氧气,发挥到了极致。
台湾摄影师许培鸿跟随剧组八年,拍摄了22万张台前幕后的照片。从中挑选出的七百余幅,此次也结合12米弧形投影、波普拼贴等新视觉手法在场外展出。高画 质、高亮度的影像令舞台光影,连同杜丽娘的额妆、戏服上的绣花,色泽更加饱满,纹理细密惹人赞叹。而摄影师本人的最爱-一幅自后台向外拍摄,两位女角挥舞 水袖如翩飞蝴蝶的照片,则赠送给了此次演出及所有视讯设备的赞助人-台湾台达电子集团董事长、创始人郑崇华。
在喧哗年代宁静崛起
这不是台达电子第一次参与文化事业。今年6月,台北故宫博物院与浙江省博物馆、北京故宫博物院、中国国家博物馆、南京博物院等大陆文博机构首次大规模合 展,令分隔三百六十余年的"画中兰亭"《富春山居图》存世残卷得以合璧。观礼者们便是借助台达电子以"融接技术"制作的超长型银幕投影,见证了这一历史性 的时刻,并逐寸品赏黄公望笔下的林峦蜿蜒、江水如镜。
叫台北人记忆深刻的还有,台北国际花卉博览会上排两小时队才能看到的360度环形"花园"、FIFA世界杯足球赛3D直播和中正纪念堂前全球天文年的开幕庆典。这些名动一时的视觉盛宴,均是由台达电子提供视讯整合服务。
在孕育出宏、华硕、鸿海、宏达电(HTC)等一批世界级企业的台湾IT界,台达和郑崇华并非长踞聚光灯下的明星。
虽然已稳坐全球交换式电源供应器市场头把交椅长达十年,无论你我使用的个人计算机、3C产品还是高端服务器、电信交换机,一半以上的电源由台达制造。自 1971年创立直至2009年,台达却始终隐于产业和产品之后,外界很少了解其成长过程。郑崇华则进一步站在公司身后,鲜为人知,低调得只剩下一个名字。
当别人忙于在财经论坛、电视节目间奔走、宣讲,郑崇华却几十年如一日执着于公司业务和内部管理。闲来在家中小阳台种花弄草,逛逛建国花市,爬爬阳明山。不爱交际,生活朴素如普通市民,名字从未与女明星有过交集。
这与时下明星企业家们爱作秀、说大话的风格形成了鲜明对比,台湾媒体因此送给他一个称谓:"台湾最被低估的企业家"。
台湾著名出版人、天下远见文化事业群总裁高希均,则形容台达毕四十年之功营收跻身台币"千亿俱乐部"为这个喧哗年代"宁静崛起"的孤本案例。认为这对希冀 有所成就,又面临急功近利诱惑的年轻人是最佳示范:"凭借有原则与理想的奋斗,终必有成。倚靠朴实的工作态度与专业成就收获的事业成功,终将赢得世人的尊 重。"
工程师性格谋求改变
郑崇华形容自己是标准的"工程师性格",做得多、说得少,不懂得宣传,也不习惯宣扬自己。
与他合作二十年的美国弗吉尼亚理工大学教授李泽元,除了对他的高标准、要求完美印象深刻,亦感佩他对事精明对人却常抱赤子之心。"只要别人尽了力,就算犯 错也能包容。""即使发布了措辞严厉的指示,也总有办法避免伤害员工的自尊心。"奉行"以人为中心"的管理理念令他爱惜人才远胜生意,这决定了企业的凝聚 力。
产品质量、道德品格的双重"洁癖",使得围拢在郑崇华身边的骨干亦大多低调、耿直。这保证了台达一路走来步履稳健,却难免会造成外界的不理解乃至误读,和公司内部沟通的偶尔失灵。
台湾《哈佛商业评论》总编辑张玉文说自己早年心中便存有谜团:为致敬台湾经济起飞时期李国鼎、孙运璇两位官员为稳定社会、营造良好环境所做的努力,台达电 子曾独立出资制作纪念光盘赠与岛内教育机构,在台湾成功大学、中央大学分别设立"孙运璇科技讲座"、"李国鼎科技讲座",并捐资兴建以此二人为名的"零碳 建筑"研究大楼,完全不具台达与自己家族的名姓。而据她了解,在此之前郑崇华与这两位官员素不相识,也没有获得过任何特别、个别的帮助。仅仅是出于对二人 清廉施政的感激,便奉上价值上亿讲座、大楼的命名尊荣,这也太感激了吧?!
这些谜团直至她2009年受高希均之邀协助郑崇华口述整理回忆录和创业故事,了解了郑崇华的成长历程和受此影响形成的行事逻辑,才一解开。公众才逐渐了解郑崇华其人,和台达电子这间提出"环保、节能、爱地球"经营使命公司的渊源与理想。
这一年,配备了台达电子全世界装置容量最大、单一建筑百万瓦太阳能电力系统的高雄世运会主场馆落成启用。这套系统包含8844块太阳能电池板,能源转换率 高达98/1%,可减少660吨的二氧化碳排放。但在这次借出版之机进行的个人、公司首度系统盘点中,郑崇华发现,很少有人,甚至台达海外分公司的同仁也 不知道这项击败了若干国际大厂才争取到的项目是台达所做。
与大型项目如影随形,是扩大品牌辨识度的重要途径。台达并非全无基础。今年9月,在国际知名品牌顾问公司Interbrand认证的"2011台湾国际 20大品牌"中,台达是康师傅、旺旺、捷安特、ASUS们之中唯一以B2B业务为主的大型工业品牌。这凭借的是基于业务的市场沟通频率和专业领域的扎实基 础,营销投入才刚刚起步。
用科技让人类回归田园
与许多成功人士怀抱改变世界的雄心、追求都会物质享受不同,郑崇华追求回归自然的淳朴生活,认为人类改变大自然绝不是成就,而是浩劫。这也并非姿态漂亮的 空谈,台达电子的每一次产业转型可说都得益于能源来源与效率的变革。台湾媒体推崇郑崇华为台湾第一位企业环保长(CEO,Chief Environmental Officer),不仅是夸赞他不遗余力推广、宣传环保,更因为台达切实把环保做成了一门生意。
这与郑崇华的成长经历有很大关系:幼时随父母住在闽北乡间,青山绿水、鸟兽鱼虫环绕身边。至今清晰记得放学后与小朋友一起钓青蛙、抓鱼,看大人放牛耕田、 把黄豆蒸熟发酵做成酱油、自制腌腊肉准备过年。因母亲坚持不能中断学业,13岁时他随舅舅离家赴福州读书,尔后辗转台湾,从此至亲分离,独自一人靠着远方 亲戚接济长大成人、完成学业、工作自立。再见双亲,已过三十五载。漫长而孤独的少年时期,他的最大慰藉便是坐在学校操场上看星星,遐想远方的亲人是否也正 对着同一幅天幕挂念着他。
幼年快乐的乡村生活成了他的乡愁,浩瀚的宇宙则让他意识到人类的渺小。他很尊重欧洲和中国传统中爱物惜物的郑重态度,认为制造、使用流传久远的精致物品, 并且只取所需、绝不铺张,代表着文明。创立初期,台达的第一桶金靠的是向本土厂商供应电视机零组件,慢慢成为外资品牌的供货商,外销向全世界。
待其站稳脚跟,正是台湾经济发展最迅猛的上世纪八十年代。很多外商来台湾设厂,本土制造业也蒸蒸日上。工厂用电量大增,导致电力供应吃紧,用电高峰期时常 面临停电。当时,有一种观点认为要尽快兴建电厂,郑崇华却听到了另一种声音,提高能源输配、使用效率,比兴建电厂更快、更经济。
在此理念指引下,台达电子下决心开发交换式电源供应器,轻薄短小、效率更高。幸运的是,此举踩准了电源产品全面向交换式电源升级的鼓点,成就了台达日后发 展成为世界第一交换式电源制造商,和由此衍生开的,"天宫1号"等大型工程监控中心、高速铁路信号基站、电信运营商通讯基站,油电混合汽车、太阳能屋顶、 零碳绿色建筑的综合电源解决方案供货商。
2008年,台达电子入选欧洲商业杂志《CNBC》牵头评比的"全球百大低碳企业"。这是华人企业第一次经受住欧洲的挑剔眼光上榜,验证了台达一直以来的 环保国际标准。在台湾,此类奖项更是不胜枚举:《天下》杂志"企业公民奖"、"电子业标竿企业奖",《远见》杂志的"企业社会责任奖"甚至委婉要求连续多 年获得首奖的台达暂停三年申请,将机会留给他人。
如今,76岁的郑崇华已退出公司的日常管理,仍在为未来市场新潮流、开发新产品思考、奔走。他说在不久的将来会彻底退休,建功立业的机会留给年轻人,自己则专心推广绿建筑,对环保做一些谏言,甚至建造一批环保小区来做示范。
因为想念小时候家中庭院里的腊梅的清香,他向台北住家附近的公园申请栽种了几株梅树,一有时间就起早去浇水、松土、施肥。待到花开,路人欣喜张望,便感到一种单纯的快乐。